黑暗。
粘稠、厚重、仿佛具有实体般的黑暗。
以及……痛。
后脑传来一阵阵钝痛，像是被生锈的锤子反复敲击，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份折磨。
林羽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，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向上浮升。
最先恢复的是嗅觉。
一股极其复杂且刺鼻的气味混合物强行钻入他的鼻腔——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，像是无数电路板、塑料和不明物质被同时点燃；紧随其后的是一股甜腻到发腥的铁锈味，那是……血，大量鲜血干涸后又重新被热气蒸腾出的味道；其间还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、类似于腐败有机物和臭氧混合的怪异腥臭。
他猛地吸了一口气，这可怕的气味瞬间灌满肺部，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胸腔的震动牵扯着全身的伤痛，让他几乎再次晕厥过去。
视觉缓缓恢复。
应急红灯依旧在不远处顽强地闪烁着，光线忽明忽灭，极不稳定。
借着这诡异的光源，他发现自己倒在办公室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，几块从天花板上坍塌下来的轻型装饰板和一些断裂的线缆半埋着他，幸运的是，它们似乎缓冲了大部分的冲击力，除了后脑的剧痛和全身仿佛被拆散重组般的酸痛，他似乎没有严重骨折或开放性伤口。
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，推开压在胸口的一块碎板，灰尘簌落下。
“嗬……嘶……”就在这时，一种声音穿透了耳鸣的嗡响和远处持续的、沉闷的爆炸声，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。
那是一种沉重的、拖沓的脚步声，皮革或者说某种腐烂的肉质与布满碎石渣的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。
其间夹杂着一种非人的、野兽般的低沉喘息，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粘稠的液体，发出满足又渴望的嗬嗬声。
林羽瞬间屏住了呼吸，连咳嗽的欲望都被巨大的恐惧压了回去。
他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调整角度，透过板材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。
应急红灯的光芒扫过走廊入口。
一个身影正踉跄地走过。
即使光线昏暗且闪烁不定，林羽也认出了那身染血的、破烂不堪的职业套裙——是前台的小张。
一个总是带着甜美笑容、会偷偷给他多塞一包速溶咖啡的女孩。
但现在……她的脖子以一个绝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诡异角度歪斜着，脸颊和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暴起的、蜿蜒的青黑色血管，如同扭曲的蚯蚓爬满了她的脸庞。
她的双眼浑浊不堪，眼白部分几乎被浑浊的黄色覆盖，瞳孔缩成了两个针尖大小的黑点，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，只有最纯粹、最原始的嗜血欲望。
她的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，混合着暗红色血丝和某种粘稠黑色液体的唾液，正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，在她经过的地面上留下恶心的痕迹。
蚀灵者。
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从他几乎要炸裂的头痛中蹦了出来，冰冷而准确。
小张……或者说曾经是小张的蚀灵者，猛地停下了踉跄的脚步。
她（它）的头颅极其不自然地转动着，鼻子在空中疯狂地嗅吸，那动作更像是一只发现了腐肉的鬣狗。
然后，那双浑浊的、充满贪婪食欲的眼睛，猛地锁定了他藏身的角落！
它察觉到了！
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！
“吼——！”
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喉咙能发出的、兴奋而狂暴的嘶吼从它嘴里迸发出来。
下一秒，它西肢着地，以一种扭曲但异常迅捷的姿态，猛地扑了过来！
带起的腥风瞬间压过了空气中的焦糊味！
林羽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，但求生的本能却压到了一切！
他手忙脚乱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抵抗，身边只有散落的文件、变形的键盘和断裂的塑料。
他的身体内部却突然涌起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——一股冰冷的、仿佛液态金属流入血管般的灼烧感，从脊椎深处猛地窜起，瞬间流遍西肢百骸！
他的视野骤然发生了变化。
一层诡异的、淡蓝色的半透明滤镜覆盖了他的正常视觉。
扑来的蚀灵者在他眼中骤然“变形”，它不再是一个恐怖的怪物，而变成了一个由无数蠕动着的、暗色血管和闪烁不定的幽暗能量脉络构成的集合体。
这些能量脉络如同坏死的神经线，杂乱无章地遍布它的全身，而在那疯狂搏动、扭曲的胸腔偏右的位置，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、不断散发出污秽波纹的幽暗能量核心，正散发着强烈的“错误”、“不协调”与“致命”的气息！
弱点！
他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这诡异的现象，身体己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！
他猛地向右侧翻滚，极其惊险地躲开了那带着恶臭扑来的撕咬。
腐朽的牙齿啃咬在他刚才位置的碎板上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翻滚中，他的手指碰到了一截冰冷坚硬的物体——是那根断裂的、边缘参差不齐的金属桌腿！
抓住它！
冰冷的触感似乎暂时压制了体内的灼烧感。
他借着翻滚的势头半跪而起，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，手臂肌肉贲张，朝着那怪物胸腔右側那团不断散发“错误”波纹的幽暗核心，狠狠地捅了过去！
“噗嗤——！”
一种极其怪异的、像是撕裂了无数潮湿腐朽布帛的闷响传来。
金属桌腿精准地没入了那团幽暗核心！
扑来的蚀灵者动作瞬间僵住，喉咙里的嘶吼变成了嗬嗬的漏气声。
那团被刺中的核心剧烈地波动、闪烁了几下，仿佛内部的平衡被彻底打破，其中的幽暗能量猛地溃散、湮灭！
它（她）那布满血管的脸上，似乎极快地闪过一抹极其短暂的、属于人类的痛苦神色，随即彻底黯淡下去。
怪物沉重的身躯晃了晃，重重地向前栽倒，砸起一片灰尘，抽搐了几下，便彻底不再动弹。
办公室里，只剩下林羽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，以及远处依旧不绝于耳的爆炸与嘶吼。
他瘫坐在地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看着自己沾满了粘稠黑红液体的双手，又看看那根插在怪物身上的金属桌腿，最后望向窗外那片被血色与火光吞没的城市。
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。
刚才……那到底是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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