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势渐歇，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像是糊了一层脏污的棉花。
孙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，拧开一瓶矿泉水的盖子，小心地抿了一口。
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稍微缓解，但胃里的空虚感更加强烈。
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。
巷子外的街道上，那些徘徊的阴影和断续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危险的临近。
手里的铁管握得更紧了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肥龙的那点“遗产”远远不够。
他需要更多：更多的食物，更可靠的水源，更安全的藏身点，还有……更有效的武器。
这根铁管对付一两个或许还行，万一被围上……他打了个寒颤，不敢再想下去。
城市的电力系统似乎彻底瘫痪了，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炸声，不知道是天然气管道还是汽车油箱。
通讯也完全中断，手机早就没了信号，变成一块无用的砖头。
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倒退回了原始时代，只剩下最赤裸的生存法则。
孙昊像一只幽灵，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和废弃的后街穿梭。
他避开了主干道，那里是混乱的中心。
他依靠着过去十几年在这片城区厮混所积累下的、对每一条暗巷每一个角落的熟悉，艰难地移动着。
几次险象环生。
差点迎面撞上一小群游荡的感染者；为了半袋掉在超市门口的面包，他几乎被三个感染者堵在死胡同里，最后是仗着对地形的熟悉，翻过一道矮墙才侥幸逃脱；他还目睹了两拨幸存者为争夺一箱方便面而大打出手，最后引来感染者，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。
这一切都让孙昊的心越来越冷，也越来越硬。
信任和仁慈在这里是奢侈品，更是催命符。
他的目标转向那些独栋的老旧居民楼。
这种地方通常住户不多，或许能找到些物资，也相对容易清理。
他选中了一栋只有六层高的老楼，单元门虚掩着，门厅里一片狼藉，散发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。
孙昊深吸一口气，用铁管轻轻推开门，侧身闪了进去。
楼道里光线昏暗，寂静无声。
他一层一层地往上搜，动作轻得像猫。
大多数房门都紧闭着，他试着拧了拧门把，纹丝不动。
偶尔有敞开的，里面要么空无一人，要么就是一片狼藉，有明显的打斗和血迹，甚至有一户的客厅里，一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躺在地上，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。
孙昊面无表情地退出来，继续向上。
他找到了一些零散的东西：半包受潮的饼干，几盒没过期的牛奶，还有一把看起来还算锋利的菜刀。
他把菜刀别在后腰，用外套下摆盖住。
快到顶楼时，他忽然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压抑的抽泣声。
声音是从右手边那户传来的。
门同样紧闭着。
孙昊停下脚步，全身肌肉瞬间绷紧，铁管横在身前，耳朵贴近门板。
没错，是哭声。
一个女人的哭声，极力压抑着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。
活人。
孙昊的第一反应是警惕。
末日里，活人有时候比那些感染者更危险。
肥龙就是前车之鉴。
但他犹豫了一下。
这哭声……太无助了，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。
而且，能活到现在还没变成外面那些东西，或许……她有什么依仗？
或者，她知道些什么？
物资。
这家人可能还有存粮。
贪念和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被他本能压抑下去的好奇心占了上风。
他抬手，用铁管不太重地敲了敲门。
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！
死一般的寂静从门内传来。
孙昊等了几秒，压低声音道：“里面的人，听着。
我不是外面那些疯子。
开门，我就看看，有没有吃的喝的。”
没有回应。
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从门内传来，似乎更加恐惧了。
孙昊有点不耐烦，加重了敲门的力道：“开门！
不然我把门撞开，引来了那些东西，大家一起死！”
这话起了作用。
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，然后是锁链被摘下的轻响。
门开了一条缝，一张惊恐万状、泪痕斑驳的年轻女人的脸露了出来。
她看起来二十出头，很瘦弱，穿着家居服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，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戒备，死死地盯着孙昊，以及他手里那根沾着污血的铁管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？”
她的声音发抖。
“过路的。”
孙昊打量着她，目光越过她看向屋内。
客厅里还算整洁，但光线很暗。
“就你一个？”
女人下意识地点点头，又猛地摇摇头，眼神闪烁。
孙昊没在意她的矛盾，首接推开一点门缝挤了进去，反手把门关上。
“有吃的吗？”
女人被他粗暴的动作吓得后退两步，背靠着墙壁，瑟瑟发抖。
“……厨房…还有点米，和…和几包泡面……”孙昊不再理她，径首走向厨房。
果然，米缸里只有薄薄一层米，柜子里找到了三包袋装泡面，还有小半壶凉开水。
他毫不客气地把所有食物和水塞进自己的背包。
女人看着他掠夺般的举动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敢阻止，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。
孙昊搜刮完厨房，回到客厅，看着那个几乎要崩溃的女人，皱了皱眉。
“你就这点东西？
怎么活到现在的？”
女人抽噎着，断断续续地说：“我…我男朋友…他出去找吃的…昨天出去的…没回来……”她说着，又哭了起来，“外面…外面到底怎么了？
那些是什么东西？
为什么手机会没信号？
为什么……”孙昊不耐烦地打断她：“世界末日了，小姐。
你男朋友估计回不来了。”
他的话冰冷而残酷，像一把刀戳破了女人最后的希望。
女人猛地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就在这时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撞击声和嘶吼！
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楼下的单元门！
女人吓得尖叫一声，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。
孙昊脸色也变了。
听动静，数量不少！
“妈的！”
他冲到窗边，小心地向下望去。
只见七八个感染者正在疯狂撞击着这栋楼的单元门！
那老旧的铁门发出呻吟，眼看就要被撞开！
不能待在这里了！
必须立刻离开！
孙昊抓起背包就往门口冲。
“等等！
别走！
求求你！
别丢下我！”
女人见状，猛地扑过来，死死抓住孙昊的胳膊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眼泪汹涌而出，“带我走！
我会死的！
求求你！”
孙昊想甩开她，但这女人此刻爆发的力气大得惊人。
“放手！
带上你是个累赘！”
“我能干活！
我什么都肯做！
求求你！
别把我留在这里等死！”
女人哭喊着，声音凄厉。
楼下的撞门声越来越响，甚至能听到铁门扭曲变形的刺耳声音。
孙昊心急如焚，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昏厥的女人，又看了一眼她还算整洁的屋子……也许……他猛地停下动作，盯着她：“你是什么工作的？”
女人被问得一怔，下意识回答：“我…我是护士…卫校刚毕业……”护士？
孙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。
他看了一眼楼下，感染者己经开始涌入楼道了！
嘈杂的脚步声和嘶吼正沿着楼梯向上蔓延！
没时间犹豫了！
“妈的！”
孙昊骂了一句，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，厉声道，“想活命就跟紧我！
别出声！
掉队了没人救你！”
他不再犹豫，拉着这个陌生的、哭哭啼啼的女人，冲向通往天台的楼梯。
他的运气似乎还没用完，通往天台的门没锁。
冲上天台，冷风夹杂着雨后的腥气扑面而来。
孙昊迅速反身用铁条别住门。
楼下传来的撞击门板的声音和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，被暂时隔绝在外。
孙昊松开女人的胳膊，喘着粗气，走到天台边缘观察情况，寻找下一个落脚点。
那个女人瘫坐在地上，惊魂未定，依旧低声啜泣着，但看向孙昊背影的眼神里，除了恐惧，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、绝处逢生的希冀。
孙昊没回头，声音冰冷地传来：“喂，护士。
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女人哽咽了一下，小声回答：“…苏…苏婉清……”孙昊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和一个词——护士。
或许，这并不完全是个累赘。
他看着远处浓烟西起的城市，又看了看身边这个瑟瑟发抖的女人。
活下去的路上，似乎多了一点变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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