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爪一伙人离开后，那扇被踹得变形的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散架。
杨光没有立刻庆祝自己的死里逃生，而是第一时间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多功能扳手和几根备用铆钉，开始叮叮当当修起了门。
对他来说，每一分信用点都弥足珍贵，哪怕是负数。
与其花钱请人来修，不如自己动手。
这种深入骨髓的吝啬，是地sump区刻在每个人基因里的生存本能，即便是来自未来的灵魂也无法豁免。
“咔哒。”
最后一颗铆钉被勉强固定住，门总算能关上了，虽然上面那个巨大的脚印凹痕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间屋子的脆弱。
杨光靠在门上，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。
他闭上眼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脸。
那张脸属于凌霜，一个名字如同她性格一样清冷的阿尔法阶级女孩。
在前世，她是天穹议会最杰出的暗物质物理学家，也是他唯一的……光。
他记得她最后倒在自己怀里时，用尽力气说的话：“杨光，如果……有如果……别再让它发生了……”她的体温，比地sump区的冬天还要冰冷。
“不会再有了。”
杨光睁开眼，瞳孔里燃烧着一簇压抑的火焰。
赎罪，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行将毁灭的世界，更是为了她。
要改变未来，光靠与地头蛇虚与委蛇是远远不够的。
他需要力量，需要资源，需要一个能撬动这个阶级固化世界的支点。
而在这个时代，最首接的力量就是——钱。
信用点。
他脑子里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，里面装满了未来二十年的科技突破、金融风暴、政治丑闻……那都是他可以变现的筹码。
他迅速锁定了一个最近的目标。
三天后，一家名为“生物突触”的小型科技公司，将会公布一项关于“神经交互界面优化”的专利技术。
这项技术能大幅降低廉价义体与人体神经连接时的排异反应和延迟。
消息一出，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股价将在二十西小时内暴涨三百倍，然后被天穹区的巨头“生命矩阵”集团迅速收购。
这是他能抓住的第一个机会。
但问题又回到了原点：他身无分文，信用点还是负数。
他连进入金融交易网络的最低门槛都达不到。
“得找个‘渠道’。”
杨光喃喃自语。
地sump区虽然是法外之地，但也遵循着自己的地下规则。
信息，在这里同样是商品。
而交易信息最集中的地方，被称为“信息巢”。
杨光披上一件带兜帽的、满是补丁的防酸雨外套，将那台老旧的数据终端揣进怀里，推开刚刚修好的门，融入了庚-7扇区永不落幕的夜色中。
外面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。
摩天大楼的投影广告像巨大的瀑布，从穹顶城市的上层倾泻而下，却在地sump区上空被厚重的酸雨云和工业废气扭曲成模糊不清的色块。
霓虹灯牌闪烁着“义体维修”、“营养膏特价”、“数据恢复”等字样，光线照亮了地面上一个个浑浊的水洼。
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气味，除了铁锈和臭氧，还混杂着过热的电路板、发酵的垃圾和廉价合成酒精的味道。
街道上行走的，大多是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伽马阶级，许多人身上都带着或新或旧的机械义体，走起路来发出金属摩擦的异响。
一个断了腿的老人，用机械蜘蛛般的节肢代替下半身，正在角落里兜售着来路不明的二手芯片。
杨光熟练地避开几个眼神不善的街头混混，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巷道。
巷子深处，一个不起眼的门上，只有一个用氖管弯成的、不断闪烁的黄鼬图案。
这里就是庚-7扇区最大的信息黑市——“数据黄鼬的巢穴”。
他推门进去，一股混杂着汗味、机油味和能量饮料甜腻气味的暖风扑面而来。
里面空间不大，却挤满了人。
十几台半旧不新的数据终端前，坐着一个个神情专注的“信息掮客”，他们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，眼前的数据流瀑布般刷新。
一个瘦小枯干、留着山羊胡、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中年男人注意到了杨光。
他就是这里的老板，外号“黄鼬”。
“新面孔，想买点什么？
最新的回廊区娱乐数据？
还是隔壁黑帮的火并情报？”
黄鼬搓着手，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。
“我不用你的终端，”杨光压低了帽檐，声音嘶哑，“我需要一条加密的独立信道，连接到‘新穹市金融数据中心’，租用十分钟。”
黄鼬的笑容僵了一下，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。
“金融中心？
小子，那里的防火墙可不是玩具，被基因卫队的数据幽灵逮到，你的脑子都会被烧成浆糊。”
“我自有办法，”杨光不为所动，“开个价。”
黄鼬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：“五百信用点，一分钟都不能多。”
“我没钱。”
杨光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“没钱？”
黄鼬的脸瞬间拉了下来，像是要赶人，“没钱你来我这儿寻开心？
滚出去！”
“但我有比钱更有价值的东西。”
杨光不慌不忙，从怀里摸出自己的数据终端，调出一段他刚刚写好的代码。
“你帮我。
作为交换，我送你一个消息。
城北的‘废弃机械处理厂’，第三条生产线下面，藏着一个‘信风物流’的走私数据节点。
三天之内，基因卫队会端掉那里。
信不信，由你。”
黄鼬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信风物流是地sump区最大的走私组织之一，他们的节点位置是绝密。
而基因卫队的行动信息，更是价值连城。
眼前这小子，要么是个疯子，要么……就是有天大的来头。
他死死盯着杨光，试图从他兜帽的阴影下看出些什么，但只能看到一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。
沉默了半晌，黄鼬咬了咬牙，做出了决定。
“最里面的三号机，十分钟。
如果你的消息是假的，我会让你知道，为什么他们都叫我‘黄鼬’。”
“成交。”
杨光走到角落的三号机前坐下。
这台终端比外面的高级得多，屏幕是弧面的，还配备了基础的神经连接辅助器。
他将自己的数据线接上，深吸了一口气。
意识仿佛瞬间被抽离，投入到一片由代码和数据构成的海洋中。
新穹市的金融网络就像一个戒备森严的钢铁堡垒，无数防火墙和检测程序如同巡逻的哨兵。
但这难不倒他。
前世作为首席研究员，他本身就是顶级的程序员。
更何况，他知道这座“堡垒”未来二十年所有的后门和漏洞。
他手指翻飞，一行行代码在他的终端上如流水般淌过。
他没有首接攻击，而是像一个幽灵，利用一个早己被废弃、却未被清除的测试端口，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。
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。
黄鼬在旁边看着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他本以为这小子会用暴力破解，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诡异、如此丝滑，就像是拿着钥匙开自己家的门。
进入系统后，杨光迅速注册了一个匿名账户。
启动资金从何而来？
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个由天穹议会设立的、用于“社会平衡”的休眠基金账户。
这个账户里的钱数额巨大，但平时几乎无人动用。
他像一个最精明的小偷，从中“借”走了一万信用点——一个不大不小，绝不会触发警报的数字。
然后，他将这一万信用点，毫不犹豫地全部投入到了“生物突触”的股票上，并设置了最高五十倍的杠杆。
做完这一切，时间才过去五分钟。
他退出了系统，删除了所有操作痕迹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，不留一丝云烟。
“搞定。”
他拔掉数据线，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黄鼬点了点头。
就在这时，信息巢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。
一个正在浏览本地新闻的掮客惊呼起来：“快看！
秃鹫帮和黑牙火并了！
就在三号码头，黑牙的人被一锅端了！
听说秃鹫帮缴获了一大批高纯度神经营养液！”
消息像病毒一样迅速传开。
杨光嘴角微微上扬。
他的第一个赌局，赢了。
黄鼬看向杨光的眼神彻底变了，从怀疑、警惕，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和贪婪的复杂情绪。
他知道，自己今天可能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。
“朋友，留个联系方式？”
黄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，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。
“不用，”杨光拉了拉帽檐，转身向外走去，“需要的时候，我会再来找你。”
走出信息巢，外面的酸雨似乎小了一些。
杨光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，一条信息弹了出来。
账户入账：753信用点。
转账人：铁爪。
附言：小子，你很有种。
看着那串数字，杨光笑了。
负资产的生活终于结束了。
他抬头望向被霓虹灯和废气映照得五颜六色的天空，在那遥远的天穹区之上，才是他真正的战场。
而现在，他终于有了第一颗射向那座钢铁堡垒的子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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