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尘的剑还没完全出鞘,动作就僵在了半空。
他眼睁睁看着那气势汹汹的幽冥宗壮汉,被那小女娃随手一挥,就像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,撞在墙上,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。
街上一片死寂。
那肇事者却浑然不觉,只是宝贝地拍了拍怀里抱着的糖葫芦,然后捡起地上那块掉落的鬼头木牌,仰起小脸,举到他面前。
“大哥哥,这个牌牌,能换糖葫芦吗?”
奶声奶气,字正腔圆。
墨尘蹲下身,目光扫过木牌上狰狞的鬼头——幽冥宗最低级的“索命帖”,虽不入流,却代表着无尽的麻烦。
他又看向女娃,约莫六岁,梳着两个小揪揪,眼睛亮得像浸在泉水里的黑葡萄,纯净得不见一丝杂质。
一个能随手挥飞壮汉,却不识索命帖,还想用它换糖葫芦的娃娃?
他行走江湖数年,自认见多识广,此刻却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。
“不能。”
他尽量让声音温和,“这是坏人的东西,带着会惹麻烦。”
“坏人的?”
小女娃小眉头一皱,满脸嫌弃,立刻把木牌扔在地上,还用脚使劲踩了踩,“呸呸呸,臭臭!
不要了!”
看着那被小脚丫践踏的幽冥宗信物,墨尘眼角微跳,默默将其捡起收入怀中。
这东西留在这里,后患无穷。
“小妹妹,你叫什么?
怎么一个人在这儿?”
他问,视线落在她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小包袱上。
“我叫糖小宝!”
她声音响亮,随即舔了口糖葫芦,满足地眯起眼,“师傅让我下山找天下最大最甜的糖堆!”
找糖堆?
墨尘心下愕然。
这是哪家高人,如此……儿戏?
“你师傅呢?”
糖小宝摇摇头,然后像是想起什么,从小包袱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,递给他:“师傅说,看不懂的时候,就问心善的人。
大哥哥,你心善吗?”
纸条上的字迹歪斜,内容更是让人无语:“缘法自然,遇难成祥。
跟着感觉走,糖堆在前头。”
落款是个酒葫芦印。
墨尘深吸一口气。
很好,这师傅不仅儿戏,还是个醉鬼。
他看向糖小宝,那全然信赖、不谙世事的小脸,再想到她身怀的巨资(那包金瓜子)和惊世骇俗的武力,以及己经招惹上的幽冥宗……这简首是一块行走的肥肉,偏偏自己还是一把能切开一切觊觎者的利刃。
危险。
极度危险——对她身边的所有潜在坏人,以及对她自己。
一股强烈的、混合着侠义、好奇与一丝“不能放着不管”的责任感涌上心头。
他正色道:“小宝,江湖上坏人很多,他们不仅想抢你的糖葫芦,还想抢你的金瓜子,把你抓走。”
糖小宝立刻抱紧糖葫芦和包袱,大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惊慌: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
小宝还要找糖堆呢!”
“你需要一个护卫。”
墨尘指了指自己,“比如,我这样的。”
糖小宝歪着头,上上下下、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,从他那张还算俊朗的脸,看到腰间那柄略显陈旧的长剑,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。
片刻后,她眼睛一亮,仿佛想到了绝妙的主意,奶声奶气地宣布:“师傅说,爹爹才是最厉害的护卫!
小宝没有爹爹,”她伸出沾着糖渍的小手指,指向墨尘,“你,来当小宝的爹爹吧!”
“……”墨尘感觉一道天雷正正劈在头顶。
爹……爹?!
他二十有二,连姑娘的芳心都未曾俘获过,转眼就要当爹了?
还是这么一个抬手间就能让人灰飞烟灭的“闺女”?
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,可对上那双清澈见底、充满期待的眼睛,再看看不远处那个刚刚爬起来的幽冥宗汉子连滚带爬逃跑的背影,他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。
这娃娃是个巨大的麻烦,但或许……也是个意想不到的转机?
至少,有她在身边,等闲宵小绝对近不了身。
而自己,似乎也无法真的对她置之不理。
他艰难地闭了闭眼,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:“……好。”
“太好啦!”
糖小宝欢呼雀跃,大方地将手里啃过一口的糖葫芦塞到墨尘手里,“爹爹,吃!
可甜啦!”
墨尘看着那串沾着晶莹口水和些许灰尘的糖葫芦,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。
罢了,就当是……行侠仗义的成本吧。
他接过糖葫芦,象征性地咬了一颗。
酸涩的山楂裹着黏腻的糖壳,恰如他此刻的心情。
“爹爹,我们接下来去哪?”
糖小宝心满意足地舔着自己的糖葫芦,自然地伸出小手,抓住了墨尘略显粗糙的手指。
那柔软的、带着温度的触感,让墨尘微微一怔,心底某处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下。
他收起纷乱的思绪,目光投向城镇尽头那隐约的山峦轮廓。
幽冥宗的人在此出现,绝非偶然,他得尽快弄清原委。
带着这个“闺女”,前路注定鸡飞狗跳。
“先找个地方住下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然后,爹爹带你去买糖人。”
“真的吗?
爹爹最好啦!”
糖小宝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街道。
墨尘低头,看着身旁这个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未知的小小身影,无奈地叹了口气,嘴角却在自己也未察觉时,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。
这江湖,看来是没法平静了。
也好。
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,一个高大落拓,一个矮小蹦跳,奇异的组合,却仿佛自成一方世界,缓缓走入江湖的滚滚红尘之中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