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芍很快端来一碗清水，放在桌上。
水面倒映着范清芷冷静的脸。
林卫的目光也落在那碗水上，他想看看，这位范家小姐，究竟要用什么法子，来鉴别这三块连宫里最好的玉工都看不出分别的凤血玉。
范清芷却没有动那三块玉。
她抬手，从自己繁复的发髻上，拔下了一根金步摇。
那步摇最长的一根流苏末端，被打磨得异常锋利，在烛光下闪着寒光。
林卫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这是饰品，也是武器。
这个女人，不简单。
在林卫和白芍惊愕的注视下，范清芷毫不犹豫地举起金步摇，对着自己的指尖，轻轻一划。
“小姐！”白芍失声惊呼。
一滴鲜红的血珠，从白皙的指尖沁出，然后精准地滴落进那碗清水的中央。
血丝在水中缓缓散开，如一朵凄美的红莲。
做完这一切，范清芷才抬起眼，看向林卫。
“林统领，凤血玉，既名‘凤血’，自然与血有关。”
“伪造之物，无论外形多像，终究是死物。而真正的凤血玉，是活的。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用没有受伤的手，将那三块玉，依次轻轻放入染血的水中。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前面两块玉沉入碗底，只是被血水浸染，颜色变得有些浑浊。
而第三块玉，在接触到血水的瞬间，竟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！
碗中那些散开的血丝，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，疯狂地朝着那块玉涌去！
不过眨眼之间，整碗水重新变得清澈。
而那块玉，却像是吸饱了鲜血，通体散发出一种温润而妖异的红光，那光芒流转不定，仿佛玉石内部有心脏在跳动。
林卫的呼吸，猛地一滞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玉，眼中满是震撼。
范清芷将那块玉从水中取出，用帕子擦干，递到林卫面前。
玉石上传来的温热触感，让她的指尖都感到一阵舒适。
“这块，是真的。”
她的语气，平淡得像是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
林卫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。
他接过那块玉，入手温润，仿佛握着一颗活物的心脏。
他再看向范清芷，眼神已经彻底变了。
从审视，变成了真正的敬佩。
王爷说的没错。
这个女人，果然有常人所不及的胆识和手段。
“多谢少夫人。”
林卫郑重地将玉收好，然后将桌上那个装着另外两块玉的木盒，推到范清芷面前。
“按照王爷的吩咐，这两块，归少夫人所有。”
“另外，靖王府，欠少夫人一个人情。日后但凡有需要，少夫人可凭此物，到王府找我。”
他说着，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黑沉沉的铁牌，放在桌上。
铁牌上，只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“靖”字。
范清芷没有客气。
她收下玉盒和铁牌，微微颔首。
“替我谢过王爷。”
“属下告退。”
林卫拱手行礼，转身离去，没有半句废话。
他走后，白芍才终于敢上前，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包住范清芷还在渗血的指尖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
“小姐，您怎么能伤自己呢！这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！”
“一点小伤，死不了人。”
范清芷看着桌上的两块假玉，虽然是假的，但也是用上好的血色玉髓雕琢而成，每一块都价值千金。
更重要的，是那块铁牌。
靖王府的人情。
这才是她今天最大的收获。
有了这个东西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，就多了一重保障。
她拿起其中一块假玉，在手中随意地抛了抛，像是在把玩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。
“白芍，这块赏你了，拿去磨着玩吧。”
白芍吓了一跳，连忙摆手：“小姐，这太贵重了！奴婢不敢要！”
“没出息。”范清芷轻笑一声，“往后比这更贵重的东西多的是，眼皮子别这么浅。”
她正说着，院门“砰”的一声，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。
谢文远带着满脸的怒气和羞辱，大步冲了进来。
他刚在荣安堂被母亲痛骂了一顿，骂他无能，娶了个悍妇回来，不仅没拿到钱，还让谢家丢尽了脸。
他憋了一肚子的火，正无处发泄。
一进院子，他就看到了范清芷那张带着笑意的脸。
那笑容在他看来，是如此的刺眼，充满了对他的嘲讽！
“范清芷！”
谢文远怒吼一声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。
“你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，竟敢勾结外男！”
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充血，死死地盯着范清芷。
“说！你和那靖王，到底是什么关系！你们是不是早就私下有染，所以他今天才会派人来给你撑腰！”
在他那被“三从四德”浸泡过的脑子里，一个女人能得到一个有权势的男人的帮助，除了出卖身体，不可能有第二种原因。
范清芷脸上的笑容，缓缓收敛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，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“谢文远，你就是这么看我的？”
“不然呢！”谢文远的声音更加激动，“你一个深宅妇人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如何能结识靖王那等人物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，你范家商贾出身，行事不知检点！你定是在嫁给我之前，就与他有了私情！”
“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！你让我谢家的脸往哪搁！”
他越说越激动，唾沫横飞，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。
范清芷静静地听着。
听着这个她前世付出了五年青春，最终换来一具焦尸的男人，是如何用最肮脏、最恶毒的言语来揣测她。
她忽然觉得很可笑。
她慢慢地站起身，一步一步，走到谢文远面前。
她的身高本就与谢文远相差无几，此刻穿着花盆底，更是隐隐比他还高出一线。
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。
“谢文远，你知道吗？”
“你现在这个样子，真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。”
“只会对着我狂吠，却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谢文远被她眼神里的轻蔑刺痛了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。
“你……你敢骂我？”
“骂你？”范清芷冷笑一声，“我是在点醒你。”
“你以为靖王府的人，为什么来找我，而不是找你？”
她伸出手指，几乎要戳到谢文远的鼻子上。
“因为我能为王爷鉴别真假凤血玉，能为他解决麻烦。而你呢？你除了会读几句圣贤书，会跟在你母亲屁股后面摇尾乞怜，你还会做什么？”
“靖王府的统领，在我面前都要恭恭敬敬。而你，陈郡谢氏的嫡子，在他眼里，连个屁都算不上！”
“你嫉妒我，所以你污蔑我。因为在你贫瘠的认知里，根本无法想象，一个女人，可以不靠男人，不靠身体，只靠自己的本事，赢得别人的尊重。”
“你口口声声谢家的脸面，可谢家的脸面，早就被你和你那贪婪的母亲，丢得一干二净了！”
范清芷的声音越来越冷，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把刀子，狠狠地扎进谢文远最脆弱的自尊心上。
“我告诉你，谢文远。”
“我范清芷，看得上你，你才是谢家的大公子。”
“我若看不上你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，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你算个什么东西？”
“轰！”
谢文远如遭雷击，整个人僵在原地，脸色由红转白，再由白转青。
他张着嘴，浑身发抖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那句“你算个什么东西”，如同一个最恶毒的魔咒，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，将他那点可怜的骄傲和自尊，碾得粉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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