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像浓稠的墨汁，瞬间泼满了整个办公区。
几秒钟的死寂，随即被几声压抑的低呼打破。
手机手电筒的光柱仓皇亮起，像受惊的流萤，在黑暗中慌乱地切割着，照亮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。
“怎么回事？
停电了？”
“物业呢？
打电话问问！”
同事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，甚至带着点回声，反而衬得这黑暗更深邃了。
陈默没动。
他僵在椅子上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椅背，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。
喉咙发紧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，一下，又一下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不是因为停电本身。
是停电前那一瞥——电脑屏幕彻底黑掉前的那一瞬反光。
一个穿着旧式裙装的、模糊的轮廓，就嵌在他身后的阴影里。
那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位同事的衣着，那样式，阴冷而古老，像从泛黄的老照片里首接走了出来。
更让他浑身血液发冷的是左手掌心。
那里，正传来一阵阵灼痛，不是幻觉，是真切皮肉被炙烤的痛感。
那枚天生的朱红色印记，在黑暗中仿佛活了过来，一跳一跳地发着烫。
“陈默？
你没事吧？”
旁边工位新来的实习生小李，举着手机凑过来，光柱扫过陈默苍白的脸。
“没……没事。”
陈默的声音有些发涩，他勉强扯动嘴角，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掌，试图掩盖那异常的灼热。
“可能……只是跳闸。”
他试图用理性的解释安抚自己，也安抚同事。
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：不是跳闸！
绝对不是！
办公室的备用应急灯迟迟没有亮起，这不合规矩。
大楼的供电系统是双回路设计的。
黑暗似乎在流动，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、陈旧布料和灰尘混合的气味。
很淡，却固执地钻进鼻腔，和他白天在老宅阁楼上闻到的一模一样。
他猛地站起身，动作太大，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“我去看看电箱。”
他需要做点什么，不能就这么坐着，任由那无形的恐惧将他吞噬。
几个男同事也表示一起去。
几道手机光柱汇合，勉强在黑暗中开辟出一条摇晃不定的路径。
电箱在走廊尽头的配电间。
走廊比办公区更黑，窗户透进来的城市霓虹在这里变得微弱，只能勾勒出物体大致的、扭曲的轮廓。
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，显得格外响亮，又格外空洞。
配电间的门虚掩着。
走在最前面的老王“咦”了一声，用手电照过去。
“门怎么是开的？”
陈默的心沉了下去。
他挤到前面，借着光看去——总闸赫然被人拉下了。
不是跳闸，是人为的。
谁会在加班时跑来拉掉总闸？
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颈。
就在这时，他左手掌心的灼痛感骤然加剧，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。
他闷哼一声，几乎站立不稳。
几乎是同时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，在走廊另一端的深邃黑暗里，靠近卫生间的位置，一个影子极快地一闪而过。
裙裾的轮廓，旧式的，和他在电脑屏幕上看到的，如出一辙。
“那边！”
陈默低喝一声，也顾不上解释，猛地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。
同事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，连忙举着手机跟上。
卫生间门口，空空如也。
只有男女卫生间门上的标识，在手机光的晃动下，反射着幽微的光。
男卫生间里传来滴水声，嗒……嗒……嗒……规律得让人心慌。
陈默喘着气，站在女卫生间门口，犹豫了一瞬。
掌心的灼热并未消退，反而像指南针一样，明确地指向门内。
他咬了咬牙，一把推开了门。
吱呀——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。
手机光柱扫进去。
洗手池，隔间门，镜子……镜子里，几道手电光乱晃，映出他们几个男人惊魂未定的脸。
一切看似正常。
但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镜子上——不是镜中的影像，而是光洁的镜面本身。
在那镜面之上，他看到了……字。
不是写上去的，更像是水汽凝结，但又无比清晰，是那种他只在祖父笔记里见过的、极其古老的契约文字，暗红色，蜿蜒如血：“戌时三刻，驿路己开，欠债还身。”
字迹只浮现了不到两秒，便如同被蒸发的水渍，迅速淡化、消失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“陈默，你看到什么了？”
小李的声音带着颤音。
陈默没有回答。
他猛地回头，看向办公室的方向，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。
“回去！
快回工位！”
他声音嘶哑，几乎是用尽全力吼道。
他想起那封关于夜班公交的投稿，想起那条“阴驿”的规矩，想起投稿里那个程序员描述的、不断靠近的红衣女……投稿！
那个程序员！
几人跌跌撞撞跑回办公区。
黑暗依旧，但那股陈腐的气味似乎淡了一些。
陈默扑到自己电脑前，屏幕依旧是黑的。
他粗暴地按下电源键，启动，心里祈祷着这只是普通的停电。
电脑嗡嗡作响，屏幕亮起，进入系统。
他颤抖着手点开邮箱，找到那封《夜半公交，第二排的红衣女》投稿，疯狂地下拉，寻找投稿人的联系方式。
找到了！
一个电话号码！
他掏出手机，立刻拨了过去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”忙音。
冗长的忙音。
无人接听。
他不死心，一遍又一遍地拨打。
终于，在不知第几次尝试后，电话接通了。
但那边传来的，不是一个程序员惊恐的声音，而是一个冰冷、机械的女声：“对不起，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。
Sorry,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……”陈默的手臂无力地垂落，手机“啪”地一声掉在桌面上。
空号。
一个刚刚还能收到投稿，描述了完整事件的投稿人，电话号码是空号。
办公室里，灯光在这一瞬间，“啪”地一声，毫无征兆地，全亮了。
光明驱散了黑暗，空调重新开始送风，电脑运转的声音恢复正常。
同事们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抱怨和松气声，开始讨论刚才诡异的停电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，只是一场集体噩梦。
但陈默知道，不是。
他摊开紧握的左手，掌心那枚朱红色的印记，依旧残留着灼热的余温，像是在提醒他，契约己经苏醒，债务正在逼近。
而那个穿着旧式裙装的存在，或许，己经搭上了某辆开往深渊的“夜班公交”。
他拿起手机，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几乎从未拨过的号码，备注是“秦老”。
有些界限，一旦跨过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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