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无声息地离开算得上告别吗？
当时那女孩就是匆匆看了江遇清一眼，没有说话，没有流泪。
我想江遇清甚至不知道那就是告别，也就没来得及挽留。
在女孩离开之后，或许觉得遗憾吧，他的精神就渐渐出了问题，每晚都要在噩梦里挣扎。
有时候醒来枕边沁满泪水，问我是不是她来过，又哭过。
我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茫茫然的无措，就问他难受吗？
他沉默好久这才点了点头。
“那跟我去治病吧？”
我说。
在精神病院强制治疗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不见天日的病房里，只有堆放在小车上的针管发出扎眼的光。
我当时刚工作没多久估计太老实了，一脸傻样地问医生，“我们不是在治病吗？
怎么这里跟…跟那啥，监狱一个样？
说实话好像还不如监狱。”
像是地狱。
医生哈哈笑了两声：“是在治病，但不是给人治病。
再准确点，不是治，患者己经在海里溺亡了，我只负责把他捞出来，用什么工具有区别吗？”
我简单翻译了一下医生的鬼话——不死就行。
我也干笑两声：“哈哈医生你真能开玩笑。”
医生绷起严肃脸：“没有。”
“……”我忽然很后悔带他来看病了。
再后来是在七月二十一日这天。
这家医院每三个月就有一次健康诊断，估计怕这群病人扰乱公共秩序，所以只有什么脑电波频率啊，相关激素水平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常才能出院。
让我意外的是江遇清竟然回光返照似的达成了出院标准。
我夸他说：“不错嘛，那老昏医还说就你这状况可能脱不了药，得在里面关一辈子呢。”
江遇清没有说话，作了个要走的手势。
我说：“哦，是哈，刚出院肯定累坏了。
那你先回去休息吧，抽空咱好好庆祝一下。”
江遇清同样的，匆匆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。
我看见他在笑，没有发觉他眼底闪过的疲惫，我当时真的以为他痊愈了，这才没有及时拦住他。
只是没想到，他还是要去找她。
***（正文）“我的妈呀……不会吧？”
大清早的这叫什么事？
卜逢雨在离床三步开外的地方站着，怀里抱着枕头，一整个大写的“怂”。
她腾出一只手猛猛搓了把脸，心想自己行走江湖十七年半什么场面没见过。
就初中住宿那会，有人说晚上床下有磨牙声，好像闹鬼，搞得人心惶惶。
卜逢雨坚信唯物主义，大半夜不睡觉二话不说钻床板底下去蹲鬼了。
结果蹲到一半转头和两只老鼠对上了眼。
这两只老鼠还挺暧昧。
其中一只啃完手里的东西，挑了挑半边胡须，还不忘舔一下旁边那只的脑袋，估计在安慰它：没事，人而己，这都小场面。
即使那一幕如此窒息，卜逢雨也没说什么呀，人老鼠也没说什么呀。
而、眼、下。
却有个穿着病号服的男生莫名出现在了她的床边。
这人一条腿支棱起来，五指罩着膝盖，胸部轮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，好像就这么坐在地上睡着了。
卜逢雨：“……”场面实在惊悚，她足足站在原地懵了十分钟。
“这还不如闹鬼呢……”她嘀咕着。
她家又不是医院，凭空刷出一个病人这算什么事？
卜逢雨正犯愁，就听见眼前这个男生低哑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他手指蜷缩了一下，狭长的眼睛映出几点亮，似乎是醒了。
结果这货睁眼第一句话就是：“你谁，在我家干什么？”
卜逢雨：“……”我他妈。
这句话把卜逢雨问得羞也没有，怯也没有，全剩下被倒打一耙的恼了。
她二话不说把枕头甩了过去，还不忘过了把嘴瘾。
“行，真行。
等着，我马上报警。”
“你真是为我的人生阅历添了浓厚一笔，说真的，至今为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。”
“我也不说了，你等死吧。
到时候把你绑起来摁在地上，然后一排警察拿着枪——”话还没说完，这男生就猛地站起身子。
蓝白色的病服被他抻的又长又首，袖口裹在粗壮的手腕上，手里还抓着刚刚某人袭击他的那块枕头。
卜逢雨打了个激灵，“干、干嘛呀？”
不就是稍微骂了他几句吗？
小心眼。
擅闯民宅还有理了？
男生立在原地，就那么面无表情盯了卜逢雨几秒。
要不是卜逢雨目测打不过他早就把他给手刃了。
这是她家哎。
这人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，凶起来给谁看呀？
有起床气了不起？
笑死，谁还没点小脾气了？
卜逢雨这样想着却还是被盯得有些发毛，她战略性小怂，揉着额头装深沉。
男生皱了皱眉，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，他偏头环视了一眼西周，表情瞬间僵了。
又把视线挪向窗外。
结果表情更僵了。
因为透过窗户，他看到了远处此起彼伏的……山。
山？？？
问题是他家是平原地带，哪来的山？
卜逢雨怔怔看着他，心说不愧是穿病号服的人，说犯病就犯病。
看到这时，她才注意到男生病号服上好像有一块标签。
这病号服的领子本就很低，他估计嫌热又解开了两颗扣子，那标签就在他锁骨斜下方的位置，半掩在衣领下面。
卜逢雨注视好一会只看到了“江遇”两个字。
标签上估计是他的名字。
姓江？
江遇什么呢？
也许是卜逢雨的目光太有针对性。
男生看不下去了，抬手就把一颗扣子给扣上了，锁骨也顺着遮住了大半。
衣领稍一抬高，标签上最后一个字便露了出来——清。
卜逢雨：“……”就算是这样。
“不是你什么意思啊？”
卜逢雨炸道。
这扣扣子的动作是认真的吗？
谁稀罕看你？
搞得她才像私闯民宅的人。
真是够了！
江遇清倒是没生气，他抬起瘦白的手，拿指尖挑了挑标签上方的那截衣领，动作有点魅。
他语气听不出调侃，反正没怎么带感情，“名字。
不是你要看？”
卜逢雨：“我以为你这是……”江遇清：“什么？”
卜逢雨捏了捏耳垂，凭空产生了一点心虚，虽然这心虚狗屁不通。
“算了，没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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